不过，现在想起来，好似是有一段时间的，他那时好像有些排斥裴无行。
裴无行应该是以为只是因为他是第一次参加打劫，不适应，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。
他从来不觉得妹妹给他找的人，会信不过。
可是他错了。
江梧瑶也错了。
就是后来裴无行倒下了，江梧瑶红着眼问他：“为什么？”
他也只是沉默着把剑深深地刺入了她的胸膛。
为什么？
江梧瑶想不通。
为什么沈千仞要杀了她。
小哑巴在她十二岁之前不是哑巴的。
他还是裴无行。
可是她十二岁生辰一过，裴无行就变成了哑巴，一句话也说不了了。
等她把盗贼山改成凤山，建立凤阁后，她就再也不喊他哥哥了。她总是笑嘻嘻的喊他小哑巴。他总是无奈的笑，却从不反对她这么叫他。
她喜欢叫他小哑巴，这样就好像她能一直保护他了。
从寒山醒来到跑到大邺找沈千仞，她一直没哭。
她只是想不明白。
或许她就是那样死去了，也会不甘的变为厉鬼吧。
她记得很清楚，那日沈千仞带了他们千真门和另外六大门派的长老人物，个个武功高强。
自从她不再想着她那一统江湖的想法后，沈千仞就离开了凤阁。
她还以为他只是有野心。
道不同不相为谋。
但是大家难道不是有过过命的交情吗？
他们在盗贼山一同生活。她出去打架的时候，他们俩就站在她身后。她打不过他们就先把对方打残再交给她。
他们一同去小丫头的坟墓，一起悼念有着可爱的小揪揪的小丫头。甚至在小丫头死之前，他陪着她的时间比裴无行的更多。
他本是她的兄长。和裴无行一样的兄长。
可是当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带着一干人的他时，他只是面无表情的说着一桩桩子虚乌有的罪名。
她慢慢的，慢慢的握紧了手中的剑。
就是那日小丫头死的时候，她也没有那么绝望的。
“沈千仞，我问你，我可负你？”
她知道的，自从沈千仞辞行离开凤阁，她就知道他们定回不到从前了。他进了千真门，他一点一点往上爬。江湖早就有传言，说千真门定灭凤阁。
她当江湖人不知沈千仞曾是凤阁的人，她当做谣言。她不肯信。
她这一生顺风顺水，就是后来建立了凤阁，她也鲜少遇挫。毕竟她身后有裴无行，有沈千仞。她麾下的人都是忠心耿耿的，不忠心的早就被裴无行处理了。她不信她会被背叛。
可他连解释都没有。
是哪里出了问题？
她看着他把剑刺入裴无行的胸膛。
他还刺向了她。
没有解释。
他一直都面无表情，仿佛她和他不曾谋面。仿佛她真的如他口中所言十恶不赦，而他是正义的化身。
她的双眼开始模糊的时候，沈千仞的身影在她的视野里不过是血影。黏糊糊的血让她睁不开眼睛，可她忽然比任何时候都看的通透。
她看到她十二岁生辰那日，还被称作盗贼山的山上灯火通明。沈千仞把晒干的哑草磨成粉末，放到了裴无行的酒杯里。她曾经一度不明白他在干什么，她甚至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。
偶尔她会梦见沈千仞用剑指着自己。
她以为那只是梦。
可是不是。
沈千仞真的用会剑指着自己。
竟是黎明了。
江梧瑶的声音低了下去，她似乎被一点点爬起来的太阳烫了一下，只怔怔地看着，眉目里全是空洞。
闻人瑟不忍心看到这样的江梧瑶。
江梧瑶以前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，多么放肆张扬无所畏惧。闻人瑟把她放在心里的神坛上，想着好像这人大概这辈子就该过得潇洒肆意。
可现在这般，她竟然成了这样。
等了许久，却仍旧不闻声响。闻人瑟不知她在想什么，便偏头看她，她随意的躺在屋顶上，竟然是睡过去了。
闻人瑟愣了愣，许是怕她冷，又许是觉得有些奇怪。总归她鬼使神差的，去拉住她的手。
凉的。
很不正常的凉意。
从指尖到指腹，都是凉的。真是奇怪，怎么会这么凉呢？她也这般单薄，手却还是温热的，凉也是有的，可皮肤下还是有着热气的。
梧瑶的却不然，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凉意。
心里突的一下，闻人瑟爬起来，两指慢慢去探她的鼻翼。
若换做以前，她定会觉得自己这般是多疑的。可这人是起死回生的江梧瑶，她还不知道她到底为何会能够分毫不伤这般出现，也抑制不住觉得很诡异和蹊跷。所以也对江梧瑶，多了些不自然的关注。
仿佛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，又仿佛只是刹那。她的指间只有凉凉的晨风，江梧瑶的鼻翼竟然是没有一点气息的。
真是奇怪，这有些刺眼的太阳，怎么也会这般软绵绵，没有一点温度呢。
断是错觉。
闻人瑟气息有些混乱，仍是低声唤：“梧瑶？快起来，这儿太凉了。”
说的自然是废话，她们在这凉夜里说了这般久的话，怎么会怕现在这点凉。
可是闻人瑟偏要揉搡她：“梧瑶？梧瑶，你起来罢。别睡，我们回去再睡。”
江梧瑶是睡死了么，才会任何反应都没有。
闻人瑟差点把她推下去。
“……”
闻人瑟不再唤她，目光在她安详的脸上停留片刻，她眯起眼睛来，把江梧瑶背起来。
“江梧瑶，你若敢这么死去，我真的会看不起你的。”
她的声音同昨晚的夜风一般凉。
————
凤阁之人只知道阁主自回来以后就有些不一般了。
也是，他们阁主当年好生在时，人人忌惮，宗门害怕。死时是江湖特大之事。更不用说那奇迹般的归来，格外帅气的去千真门，又胜利归来。
可是这事儿又是可以理解的。毕竟阁主回来了，带回来的，却是大司命的尸身。
阁主，噢，不，如今，大约已经是前阁主了，她日日的放纵酗酒，好似是可以理解的啊。
可今日连少司命都不当了的闻人瑟匆匆忙忙带着前阁主去了主殿，随后，似乎整个凤阁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，安静的慌乱中。
好像出什么事了。
这几日陈兮好似是已经知道什么了一样，她一直没有离开凤阁，实在没事了，就去了附近采药。
等到闻人瑟把陈兮匆匆带来的时候，江梧瑶的身体已经凉透了。仿佛真的死去了一般。
凤阁也是有医师的，但是江梧瑶这件事情，如今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，他们也不好擅自用人，只是是陆昱霖擅长用毒，慌张中也仔仔细细看过，知道了江梧瑶是没有中毒的。
作为现任阁主，裴扶翎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。如今江梧瑶和千真门的梁子是结大了，许多人对凤阁的动向也是一直十分关注，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江梧瑶的情况。
裴扶翎几个人团团围住江梧瑶，看着一身死气的江梧瑶，却也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一筹莫展了。
陈兮来了后，一众人便让开，眼睛紧紧看着她的神色。
陈兮面色好像一直很平静，好像没有多大震惊。闻人瑟一点一点凉下去的心也不禁再想，也许江梧瑶会没事的。
陆昱霖也有些期望。
可是……他们又无法控制的去想，江梧瑶都已经这般了，她陈兮便是药神在世，也如何不能从阎王爷手里把江梧瑶抢来了。
可又要想，万一呢？
当初多少人看着江梧瑶咽气，看着她被带走埋起来，可还不是好好的回了凤阁么？
而陈兮看着一脸死气的江梧瑶，心里其实也是半分慌乱的。知道不能自乱了阵脚，她暗自咬了咬舌尖，突如其来的血腥味让她清醒很多了，然后她镇定的回头吩咐这些人：“你们都出去吧，我不叫你们，你们别进来。我不能被打扰。”
闻人瑟眼睛是红的，可没有眼泪。她看着陈兮：“我留下。”
陈兮转头，定定的看着她，语气平静：“你尽管耽搁时间，我是人，不是天神。”
竟然丝毫不被闻人瑟的戾气影响，反倒还多了一丝从容。
闻人瑟在最后还是被陆昱霖带走。
这回倒是真的出事了，陈兮在那房里待了三日，中间出来过两次吃了些东西。陆昱霖眼尖，发现她每次出来都像是老了四五岁一般。等到三日后，她再出来，本来风华正茂的女子，看着竟然憔悴许多。
最后出来时，她鬓角还多了一指多的白发。
竟然像是……在以命续命。
陆昱霖看她，大家都看她，就等她说话。
鬼生殿的医师能肉白骨，活死人，这是江湖传言。
可现在，他们只希望这是真的。
裴扶翎目光里带着一些刺一般，刺里又是显而易见的担忧，陈兮只抬头看了这位阁主一眼，没有卖关子。只道：
“无碍了，只是这些天会有些许虚弱，你们少叨扰她便是。这会儿也便不要进去……”
她说话极轻，像没力气一般，脸色苍白，那变化太实在明显了，就连闻人瑟都看出来了。看上去就像是一阵风能吹倒一般，闻人瑟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，想问她几句话，可还没说出口，那女子便双目一闭，竟然便真的晕倒了过去，好在陆昱霖离得近，堪堪拦腰接住了她。
裴扶翎看着陈兮憔悴的模样，眸色暗了暗：“把她带到房间里好好休息吧。”
陆昱霖点点头，只唤过侍女扶她离开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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